今天的“前沿学术论坛”是曹文轩给我们讲“何为文学”。
也许是一直都很崇拜这个作家和老师,所以他讲的时候我都在很认真地听,认真地记笔记,认真地记自己的心得———这在天才漫天飞的北大,常常被认为是腐朽的、虚伪的。而我终于能够拿出曹老师所讲的那个“附庸风雅”的例子来反驳:我就腐朽了,怎么的!
既然不怕被说腐朽,那我就要好好谈谈今天在课堂上的感想了。
看过曹老师写的《草房子》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个美好的所在地,遥远却温馨的浪漫童话。听了今天曹老师讲的“何为文学”的同学都应该明白了,在曹老师眼里,何为文学。但我在这里不想去讨论这个大的命题了,只想谈谈跟文学相关的真实性问题。
何谓真实?
黑暗、丑陋、肮脏、无休止地纠缠于人性之恶,是否就一定深刻一定真实?现实传媒或者文学作品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反映真实,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正如曹所讲,当下文学在盲目地追求思想深刻性的同时,遗弃了美、情感、道义,也同时遗弃了真实。所谓的真实,只是根据某个作品某个思想形态某些意识形态“剪裁”出来的真实。在这样一个视听文化占主导地位的时代,我们所看到的,我们听到的,并不一定就是事实真相。
举个简单的例子:十一的时候我陪一个韩国小姑娘去王府井闲逛,坐地铁她说中国的地铁原来这么先进这么干净,逛商场的时候她说这样的牌子在中国人也会买吗(她的言外之意是中国人都很穷应该买不起那么高级的东西)。我很纳闷地问她:那你觉得中国地铁应该是什么样的?你觉得中国人都应该买什么样的牌子?她尴尬地笑笑解释说,在她心里,总觉得中国应该是个很脏的地方,环境不好,中国人比较贫穷……我问她这些都是听谁说的,她说她看中国电影,电视媒体上得来的。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看过的一些在国外屡屡获奖而在国内被禁止的电影,比如《巴尔扎克与中国的小裁缝》《颐和园》《东宫西宫》等等,那些电影总让我感到一种压抑和莫名的难过,我现在终于能够明白是为什么了。
我一直都认为鲁迅先生是中国最伟大的作家,因为我喜欢他深刻的思想以及对中国国民性精确的把握,我也向来是不怕以最坏的恶意揣度别人的。但之所以中国只有一个鲁迅,只有鲁迅先生能够称伟大,而当下的一些打着挖掘国民性、挖掘人性的二三流作家只能称为猥琐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鲁迅先生是对这个民族怀有深深的爱和同情的:爱得深切,恨得透骨。而当下的一些作家呢?嗜血,冷酷,喜好肮脏,偷窥,猥琐,变态,他们津津乐道的是这城市水泥森林中别人的隐私,别人的痛苦,却自诩是站在城市上空的灵魂守卫者。我终于能够理解曹的愤慨和反抗了。当所有的建构都要一一被解构,当所有的经典成为解构的练习册,当小孩不再童真阳光,乡村变得面目全非的时候,文明在哪儿?真实在哪儿?在这个口口声声宣扬追求所谓的“真实”和“现实”的时代,这些作家和批评家建立起来的“真实”让人毛骨悚然,同时哑口无言。
然而,总有人不会甘于做沉默的大多数。
然而,总有一些闪烁着光辉的星火照亮着迷失的我们。
西西弗斯的神话告诉我们人生的真实命运就是永不停止地做着周而复始的无用功;庄子的无用无为告诉我们人生无奈之真谛。然而,西西弗斯的高贵和伟大在于他明知结果徒劳还在锲而不舍,庄子的大智大悟却用审美人生来尘世作逍遥游!相比之下,凡尘俗世、鸡毛蒜皮、蝇营狗苟、魑魅魍魉、丑陋肮脏,不更是常态和自然吗?为何一定要放着更广阔的天和地、花和草不管,用放大镜对着一堆狗屎翻来覆去地玩弄欣赏,然后告诉世人:看,这就是我们的人,这就是我们的民族!
人,总应该有些诗意的存在。对个人如此,对一个社会同样如此。
曹的那个比喻很贴切:人类最初用树叶来遮羞,如果“真实”一点,何必多此一举,大热天的不嫌热。然而这却是人与动物区别开来,人之为人的文明之始!
当现在的人们越来越倾向于暴露和偷窥的时候,发掘人性之底线而全然不顾的时候,我实在想说,适可而止吧。越过人性之沼泽,谁能不被现实弄脏?或者人性本来肮脏……那又何必孜孜以求,刨根究底。你翻山越岭,终于看到了,于是灰心了、失望了、堕落了、叫嚣了。然后呢?你是戳瞎双眼以了清净还是自我了断从此消失?或者是带着绝望和恐惧了此残年?又或者你当了一名作家自以为高明地向他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你发现的风景,当着祥林嫂?
我对于生命以及人性始终是带着悲悯和敬畏的。但我成不了哲人或者伟人,因为我深爱着这凡尘俗世。我喜爱一切美好的字眼,如阳光,春天,繁荣,温馨,浪漫,雨露,童话……我自己的感觉是,常怀爱和深情之人,他的世界爱恨都炽烈、自然,而自然为最大之真实。而矫情深刻之流,再怎么宣扬他发现的“真实”都让人不敢恭维。人之为人,最根本的在于他有情,有情大过天地,以一颗悲悯、深情之心看待世间一切,顺其自然,顺从天性,为最大之真实。这样的真实透着人类的善和良知,透着温文儒雅,同时呈现出一种美丽人生。
所谓的真、善、美,亦不过如此。
作者为中文系2008届硕士毕业生闵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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