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石河子大学校园的一处草坪上,静静矗立着一座雕像。年轻学子走过时,总会放缓脚步,投以崇敬的目光。这是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北京大学优秀援疆教师孟二冬教授的雕像。
校园里的苹果树繁花盛开,学生们诵读树下,广播里汉语和维吾尔族语交替播报着新闻,一切宁静又充满活力。生前最牵挂这片土地、这方校园的孟二冬,已离开10年。
孟二冬
如今,在这所边疆大学,师生们仍在深深怀念这位育人治学直至生命最后一刻的质朴师者。“孟老师让我看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师者风范,这让我终身受益。”孟二冬的学生、已成为石河子大学中文系教师的吴新锋这样评价自己的恩师。
1957年,孟二冬出生于安徽蚌埠,1991年考入北京大学攻读博士,毕业后留在北大中文系任教。
此后十多年,他埋头于尘封的古籍,孜孜求真,潜心研究。先后撰写了《中国诗学通论》《中唐诗歌之开拓与新变》等多部论著。尤其历时7年艰苦研究,完成的具有重要史料价值的《〈登科记考〉补正》,得到了文学界和史学界的高度评价。
2004年3月,为支援新疆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孟二冬主动要求到新疆石河子大学支教。
中文系2002级学生张瑜记得,那一天,《唐代文学》第一课,一位身材高大、衣着整洁的老师走到讲台:“同学们好,我是北大的孟二冬,现在开始上课”。
旁征博引,文采飞扬,隽永的竖行板书,中气十足的嗓音……浩瀚古代文学的大门就这样为边疆的学子缓缓打开。那堂课,大家做了厚厚一沓笔记,有的“甩着胳膊直喊手酸”。
学生们发现,在孟老师的课堂上,不仅能感受唐代文学的恢宏气象,还能窥探做学问的方法。比如,在讲“初唐四杰”的排名次序时,老师从讲述最初的排名方法和理由,扩展到多年来几次排名的变更,再到目前学术界的研究状况。“总是能由一个点入手,连成知识线,最后扩展到面。”
孟二冬与袁行霈先生在一起
孟二冬告诉学生,“要多读书,相信书,但不要尽信书”。他让学生们为教材“找错儿”,对书中每一首诗、每一句话都仔细查对。在石河子大学,除了为中文系2002级100多名学生授课外,孟二冬还为中文系教师教授《唐代科考》选修课。
年轻教师张凡最喜欢去“蹭听”孟老师的课。在他的印象中,孟老师“学问好、课讲得好、心态好”。
然而,没过多久,孟二冬就出现了严重的嗓子喑哑症状。在医生开出“噤声”的医嘱后,他仍以惊人的毅力,忍受巨大的痛苦,坚持为师生授课。
后来,“咳嗽得厉害,脸憋得通红”“几乎是用气流在讲课”。大家实在不忍心,请求老师不要再上课。孟二冬却依然倔强,“我还可以讲”。
“病得严重时边咳血边给我们讲,说不出来就写在黑板上,很多课我们是含着眼泪上完的。”吴新锋说。
经医院诊断,孟二冬罹患食管恶性肿瘤。人们这才知道,一个乒乓球大小的肿瘤正卡在他的食道里,气道被挤得只剩下五分之一,随时都有窒息死亡的可能。
但孟二冬放不下他的学生们。2004年4月26日,憔悴的他被搀扶着走上讲台,为学生们留下最后一课。
张瑜永远忘不了,那天,老师用细微的声音将晚唐诗词逐一梳理,“每讲一句都十分困难,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淌”。大家哭着求他不要再讲,他却笑说“没关系”。
“没给大家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很抱歉。”课后,孟二冬向学生鞠了一躬,艰难地说。“做学问要耐得住寂寞,大家要多看些书,都会比我强。”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那句经常对学生说的话:“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著一字空”。
台下,学生们的泪水早已流成河,凝望着老师的背影,不舍离开。
正在练习书法的孟二冬
回北京住院,病痛折磨中,他坚持指导研究生,学生们络绎不绝拿着论文到病床前汇报,“这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但他最惦记的,还是远在边疆的学生。新疆学习资料紧缺,孟二冬自己掏钱买了全套的《全唐文》《十三经注疏》《文苑英华》等书籍,托人带去。学生们也惦记着老师,他们募集了近3000元寄到北京,希望能为老师尽份心意,但孟二冬却叫妻子用这钱刻录了200多张古籍文献光盘带去新疆,还筹划让自己的博士生到石河子大学继续上课。
2006年4月22日,49岁的孟二冬因医治无效,永远离开了他挚爱的讲台和学生。他被授予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模范教师等称号,被追授为全国优秀共产党员。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涓涓细流,最终换来山花烂漫。如今,孟二冬的60多名新疆学生已成长为人民教师,其中45人留疆执教。而一批批燕园师生,多年来也在接力着火炬,志愿到新疆、西藏、青海、内蒙古、云南等西部省份支教。
“孟老师用生命之火给了我们温暖和爱,让我们感受到教师职业的神圣与伟大。在祖国的边疆,我们将接过这火炬,在三尺讲台上继续传递爱与希望!”学生们说。
天山脚下,未名湖畔,孟二冬的话言犹在耳:“我喜欢教师这个职业,能为这个职业奋斗终生是我的荣耀,我愿跟我的学生们一起拥抱美丽的春天。”
本文刊载于《人民日报》2016年6月28日 第10版,原标题为“师者孟二冬:燃烧生命之火,点亮希望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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